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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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藍杉回想起一些很久遠的事,那是他十二歲時的記憶。

他這輩子最崇拜的人是他的爸爸,知名大學的犯罪心理學教授,從小他就坐在爸爸的膝蓋上,聽他講一些好玩或者恐怖的事,他覺得這世上不會有人比他爸爸更博學、更可靠,對他更好了。

那一天,他眼看著那個一向慈愛的爸爸,拿著家裏的菜刀對著媽媽吼叫時,他著實不明白發生了什麽,那時他連發了四天的燒,剛被爸爸從醫院接回來,爸爸將自己放下來,逕自走進廚房,拿了菜刀出來,對向正在看電視的媽媽。

「你以為我是白癡嗎?O型血和A型血怎麽可能生出AB型的孩子,藍杉的血液報告寫得很明白,你竟然瞞了我這麽多年。」爸爸幾近發狂。

媽媽毫無血色的臉上充滿了恐懼,就像他一樣,此時她眼中的丈夫也一定是個可怕的陌生人,一個會要她命的人。

「親愛的,你聽我解釋……」

「你只要告訴我,藍杉到底是不是我的孩子!」

媽媽沈默了,她哭得那麽好看,邊哭邊懺悔著他們結婚前的事情,媽媽說婚後絕對沒有背叛過爸爸,還說對她來說他就是爸爸的親生骨肉,她說他們一家一定能幸福地生活下去。

但那些都沒用,被怒氣沖昏了頭的爸爸揚起菜刀,砍向了崩潰的媽媽,媽媽沒有躲閃。

藍杉看著這一切發生,他看到媽媽倒在血泊裏,看到從癲狂狀態中回過神來的爸爸,楞楞地看著媽媽的屍體,然後跪下去將她抱在懷裏。

「老婆、老婆,你怎麽了?對不起,我不是故意的……」他那個有如天神一般的爸爸此時哭得像個小孩。

藍杉蜷縮在角落,看到爸爸的目光轉向了自己這邊,一個成年男人的眼裏究竟能承載多少絕望?只是一個眼神便將小小的他推入了深淵。

「都是因為你,為什麽你要出生?如果沒有你,我什麽都不會知道,我們會有一個自己的孩子,我們會永遠幸福地生活下去。」

「爸爸,我是你的兒子啊。」他脆弱的聲音沒能打進那個男人的心裏。

爸爸頹然地笑著搖了搖頭,說:「你不是,藍杉,你到底像誰?」

爸爸甚至連解釋一下自己的存在意義都沒有,就拿起那把從媽媽身體裏抽出的菜刀,劃向了自己的脖子。

警笛聲、救護車聲……種種聲響在他腦中回響了很多天,但比那些還要真切的,是他爸爸用絕望的目光看著他,最後說出的那句話,他到底像誰呢?他到底是誰?

直到有一天,他被送進了一個兒童福利機構,送他來的人說,這裏今後就是他的家,會有很多人陪著他,他在這裏會過得很快樂。

期間有心理醫生定時到訪,與他單獨談話,他們認為他受到了刺激,需要被安撫。但他知道那其實不是他們的目的,有一天,當他們認為他的情緒穩定下來後,那個心理醫生溫柔地問他,「藍杉,你知道你爸爸為什麽要對你媽媽做那種事嗎?」

他想了想,露出恐懼的神色,「我不知道,我爸爸一向都很溫柔,只是有時候……他會突然像那樣,像是變了個人一樣,粗暴地打我或是罵媽媽,媽媽說爸爸並不是不愛我們,是他的工作讓他承受了太多壓力,我們要體諒爸爸。」

心理醫生聽了,明了地點了點頭。

這起轟動一時的殺人事件最終以「犯罪心理學教授不堪壓力,心理長期扭曲,對家人痛下狠手」作結,而他身為受害者被保護了起來,育幼院的人無論大小,沒人敢欺負他。

這樣很好,這樣一來他就永遠是爸爸的兒子了,他的爸爸永遠都是他的驕傲,沒有人會知道,沒有人……

「我……我還認不得很多字,所以你能講給我聽嗎?那本書的內容……」那個一直試圖接近他的小女孩聲音顫抖,帶著祈求,她看起來笨笨的,頭發被人剪得亂七八糟。

也就只有這個看起來很好欺負的家夥,才會主動來找他說話吧?他的家沒了,所有的幸福與榮譽都離開了他,一切都變得那麽飄渺而不真實。

這是他應得的不是嗎?而這個像皮球一樣被人揉圓捏扁的女孩,為什麽她會在這種地方呢?她身上也有著像自己一樣的罪孽嗎?他真是不懂這世界究竟是怎麽了。

「我爸爸的書,尤利西斯,你想聽嗎?」他問。

那女孩雙眼一亮,以誇張的弧度對他點了點頭,說:「想聽。」

他讓她坐在自己的膝蓋上,就像他平時坐在他爸爸的膝蓋上那樣,他讀書給她聽,即使知道她聽不懂,因為連他自己都看不懂。

「這本書好難,你爸爸真是厲害。」女孩擡起頭來,雙眼充滿著崇拜。

「是的,他很厲害。」自從來到這間育幼院,他第一次真正地笑了出來。

藍杉的思緒從那個很久以前被拉了回來,天才剛亮,他已經不知這樣站在窗邊多久了,天上的星星消失了,現在已經變成了淡淡的橘。

那時的他不會想到,他跟那個小女孩的緣分能持續這麽久,那時那個小女孩只是他無聊生活中的一個慰藉、一個消遣。

藍杉知道白語安需要自己,而被她需要他也並不反感,主要是自己真的很無聊,反正她跟其他人一樣,總有一天都會離開他。

他覺得永遠不會離開的爸媽,最終以最殘酷的方式拋下了他,就更別提這種曇花一現,只是因為巧合而湊在一起的人,小小的她像個玩具,但等她長大了,不再需要保護她的人,她自然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,所以說何必認真,只是互相聊以慰藉的消遣。

那時白語安七歲,跟自己不一樣,正是女孩子最可愛、最惹人喜歡的年紀,而她又確實長得傻傻的,很討喜的樣子,所以她很快就被前來領養小孩的夫妻看上了。

她要走了,離開這個將他們禁錮著的樂園,她的運氣不錯,該說傻人有傻福嗎?

藍杉只是在一旁看著,沒有喜也沒有悲,連一點點失落也沒有,就像是個東西,有一天找不到了也就算了,如此而已。

接下來的幾天,那對夫妻頻繁地到訪,意在跟白語安拉攏感情,畢竟收養這件事,是要得到孩子本人的同意。

那是她第一次讓他感到意外,他從育幼院阿姨的抱怨中聽到,白語安用水性筆在那對夫妻身上亂畫;他聽到他們說,白語安當著那對夫妻的面把碗摔在地上;他還聽到他們說,白語安被那對夫妻看到了,她在偷別的小朋友的東西。

那個笨蛋,她是想怎樣?

最後白語安沒有被領養,那對夫妻放棄了,有一天她又跑來找他,因為自己不必再裝成乖孩子,等著那對夫妻來看她,她又能隨心所欲了。

藍杉知道白語安被關在小黑屋兩天,但她看起來跟平常沒什麽不同,還是臉上帶著傻傻的笑,討好地看著他,一副想從他這裏求得好處的樣子。

「你怎麽還在?」他問她。

她不好意思地搔搔頭,「本來我也沒那麽好運啦,他們還是嫌我有點大了,看樣子我要在這裏住很久了。」

「在這裏待著能做什麽?」

「陪你啊。」白語安說得毫無遲疑,一雙閃亮亮的大眼竟讓他一時說不出話來。

藍杉一直覺得這世上所有人都會離開他,真的,如今他還是這樣想,但如果非得說有什麽例外的話,那一定就是這顆傻傻的不定時炸彈,不知道她什麽時候會爆炸,不知道她爆炸時會對他毫無知覺的心臟造成怎樣的沖擊。

她覺得自己毫無長處,覺得他高高在上,是不是哪裏搞錯了?真讓他哭笑不得。太陽升了起來,藍杉中斷了他的回想,他轉身走出臥室,提起已經放在門邊的行李箱,離開了家。

白語安知道藍杉失蹤的消息是在五天之後,起因是身為藍杉書友會幹事的她下班後,還是依照習慣去買了連載藍杉小說的雜志,依照習慣從目錄裏找他的小說,結果找不到,雜志上刊登的聲明說,因為某種原因,藍杉的小説連載無限期延後了。

什麽叫某種原因啊?白語安合上雜志,藍杉從來不會延遲交稿,更何況還是無限期延後,他是遇到了什麽事,還是跟雜志社發生了什麽沖突?

這麽重要的事都不跟讀者說清楚,搞什麽嘛!那一天白語安在回家的路上一直恍神,論壇上的猜測也越來越眾說紛耘,搞得她心裏毛毛的。

藍杉能出什麽事?被登出詆毀的文章,他可是連眉毛都沒皴一下,而今只是跟她小吵了一架而已,在他眼中應該只是過幾天就能忘記的小鬧劇吧,反正他那個人一向比誰都沈得住氣。

不過停稿這種事可不是鬧著玩的,這種事可唬不了人,他一定發生了很大的變故,才讓他連工作都進行不下去。

打電話給藍杉,白語安還沒作好心理準備,但是不管他……她又怎麽可能真做得到,最後沒有辦法,白語安只好以她藍杉書友會幹事的身分,打電話去雜志社。

「你好,我是藍杉的責任編輯於茉莉,請問你是白語安小姐嗎?」接電話的人直截了當。

白語安嚇得差點掛掉電話,沒想到接電話的竟然是責任編輯本人,一般這種讀者的電話,不都是小編輯去應付的嗎?她只是想試著打聽一下藍杉的狀況而已,為什麽會是那個女人接的啊?而且最重要的是,為什麽責任編輯連名帶姓地叫出她的名字啊,她是有千裏眼嗎?

「我、我是,請問你怎麽知道是我?」

於茉莉笑了兩聲,很不屑的那種,「我不知道,只是我想你大概會打電話過來,所以每通電話都說這句,還真讓我逮到了。」

白語安打了個冷顫,於茉莉也不等她發問,一副等了她很久,等著算總帳的架勢,「你知不知道你毀了藍杉?我是不知道你有多大的魅力,讓他連句話都不留就走掉了,手機也關機,聯系不到人,你知道這讓我們雜志社損失多少嗎?我們已經決定要起訴他違約了,如果你找到他的人,麻煩告訴他一聲,我再也不會幫他善後了。」

於茉莉說完果斷地掛了電話,留著白語安一個人對著手機發楞。

雖然白語安不太明白,但好像發生了很不得了的事情,她顧不得猶豫糾結,找到藍杉的電話撥打出去,果然聽到表示對方已關機的語音。

失蹤、違約、起訴……因為她?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?

「藍杉,你跑到哪裏去了?」

三天後,白語安走下公車,眼前是一片荒廢的景象,野草叢生的空地中央,是一間很久沒有人住過的大房子,鐵門掛著粗重的鐵鏈,斑駁的門牌上寫著褪色的「雪豹兒童之家」字樣。

白語安站在這棟建築下擡頭望去,總覺得感觸良多,她過去曾那麽想逃離這裏,沒想到自己有一天還會再回來。

她來這裏時並沒有想太多,她只是想找到藍杉而已,當她失去了他,當她進到他家公寓,卻見不到他人的時候,她才發現除了那間公寓,她對他的行蹤毫無頭緒,就連第二個有可能的地點都想不出來。

他們甚至連個共同的朋友都沒有,當她想跟什麽人打聽時,她發現自己找不到對象,原來一直以來他們都只有彼此,這個事實早已擺在那裏,但當她真正發現時還是被嚇了一跳。

他們只有彼此,當他有意要回避她時,她能去哪裏找他?她茫然無措,因為自己從沒想過,有一天她想見他,而他卻不在那裏。

最後她能想到的地方只有這裏,她知道藍杉痛恨這裏,也沒想著來這就能見到他,只是她沒有辦法,她總要做些什麽,所以她還是來了。

最後當然一無所獲,白語安望著這棟破敗的建築,又嘲笑自己一時心急,竟會做出這種傻事。

為什麽要跑掉呢?如果她把他氣到必須出走,他可以跟她說啊,從小到大他們一有分歧,哪次不是她被他說服的,何必要耍小孩子脾氣玩什麽失蹤呢?都不知道會有人擔心他。還是說他認為光靠說已經解決不了問題,解決的方法就是離開她嗎?她總不至於讓他走投無路吧,她哪有這麽大的本事。

只不過是稍微吵了幾句而已,她說的有錯嗎?本來他們之間就很懸殊啊,但那又不影響他們在對方心裏的位置,他鬧脾氣,結果最受罪的人不還是她……白語安這幾天可謂是心力交瘁,拚了命地趕到這把自己累得半死,到了之後又像個洩了氣的皮球,不知道自己是來做什麽的。

白語安倚著墻角疲憊地蹲了下去,打算坐下一班公車回去,就這樣蹲著蹲著,竟然睡著了。

等白語安再睜開眼,是被路面射來的一道強光照醒的。

此時天已完全黑了下來,而照著她的是一輛從對面開來的車子,白語安張大了嘴,無法相信自己竟然就這麽抱著包包在墻角睡著了,幸虧這邊的建築物快要拆掉了,沒什麽人來,不然她可就危險了。

為自己的冒失感到害怕時,白語安同時也看向那輛開過來的車子,總覺得看起來有點眼熟。

那輛車在育幼院的正門停了下來,將大燈關掉之後,白語安看得更清楚了,那不就是藍杉新買的那款車,而隨之從車上下來的人不就是她睡著了都在詛咒的那個人?

白語安像火箭一樣,從蹲坐的姿勢瞬間發射出去,剛從車上下來的藍杉只覺得眼前一晃,有什麽東西從墻角的陰暗處躐了出來,自己的左臉頰隨之就挨了結結實實的一拳。

「你這個大笨蛋!」耳邊還聽到一聲叫罵。

藍杉眼冒金星地捂著臉,只見白語安氣喘籲籲,拳頭握得死緊,揮了那一拳似乎還不過癮。

他來了,他真的來了!真是瞎貓撞上死耗子,白語安突然間好想哭。

「語安,你……」

「我什麽我,被我嚇了一跳對吧,沒想到我會在這吧,告訴你,我已經在這等你一天

了,就知道你會來這,怎麽樣,我很厲害對吧?看你邇能往哪跑!」白語安一口氣說了一堆,以掩飾自己見到他的激動。

但藍杉眼裏的意外只有一瞬間,很快他又恢覆了以往的冷靜,問她,「你特地來找我有什麽事?」

「還敢問我有什麽事!」白語安真的很火大,「你手機又不開、稿又不交,雜志社已經決定告你了,你知不知道?」

藍杉一點也不感興趣,這些事她是怎麽知道的?本以為她會說些什麽,原來是為了這種瑣事。

「如果是這件事,讓他們去告好了,我也已經作好準備,反正也不想再跟他們合作了。」藍杉說得輕描淡寫,聽得白語安目瞪口呆,他看她還呆看著自己,他問你還有別的事嗎?」

「我……」她當然有別的事,比如說他為什麽突然離家出走啦,是不是真的跟她有關系啦之類的,「我有沒有別的事很重要嗎,難道這裏是你的私人用地,別人不能待啊?」

藍杉看著白語安,嘆了口氣,「那你在這待著吧,我還有事情要做。」

事情,還有什麽事情?藍杉還真的不再理她,逕自從後車廂裏拿出了……一把椅子?白語安眼看著藍杉非常從容地把那把椅子放到育幼院的墻角下,然後站上去抓墻頭,他這是……要翻墻啊!

「餵!你在做什麽?」白語安追上去,緊張得不行,「你快下來,你沒看見這裏掛著禁止入內的牌子嗎,被人看到怎麽辦?」

「就是禁止入內才只能這樣進去。」他看著她,「我觀察過幾天了,這裏一到這時候幾乎沒有人來,這邊的墻最矮,一點問題也沒有。」

「不是這個問題吧……餵!」藍杉已經跳上了墻頭。

白語安想都沒想,也踩上那把椅子,要跟他一起跳上去。

「你不是已經沒事了?沒事就回去。」藍杉對她的行為很不解。

白語安擡頭憤怒地瞪他,真後悔自己剛才怎麽沒打在他那張嘴上,「陪你啊,不行啊?」她大吼,也不管他就自己蹬上了墻。

藍杉看著她的動作,心情很覆雜,見她自己翻了上來,顯然他也阻止不了她,他跳下墻,反射性地轉身,張開手準備接住她。

白語安瞥了他一眼,俐落地從墻上翻了下來,開玩笑,好歹她也是有些底子的,她才不要什麽事都靠他呢,「哼!」她對他示威。

兩人摸黑走到一樓的一扇窗戶下,藍杉晃了晃那窗戶,很熟練地把它擡了起來,弓身鉆了進去,白語安咽了口口水,也跟著進去了。

進了相對漆黑的室內,藍杉不知從哪變出一支手電筒,可見他的準備真的很充分,不愧是他啊……

白語安對育幼院自然很熟悉,但是裏面漆黑一片又空蕩蕩的,只有一些蓋著白布的像俱,即使自己住了快十年也還是會害怕,但藍杉就沒有這個問題,他藉著光線靈活地穿過一間間隔間,顯然他的目標很明確。

「你等我一下啦!」白語安心裏毛毛的,她快步追上去,死纏住藍杉的手臂,這會也顧不得什麽尷尬不尷尬了,她沒骨氣,她看了太多恐怖電影,有陰影不行啊?

「誰教你非要跟來。」藍杉顯得很無情無義。

「要是有人發現我們闖進這裏,報警了怎麽辦?這個罪會不會很重?」她可沒他那麽無所謂,想的全是可怕的事。

「這裏又沒什麽可偷的,就說是探險好了。」

「你以為你是高中生哦。」白語安為了緩解心裏的恐懼,只能喋喋不休地說話,「你也知道這沒什麽可偷的,還硬要來做什麽……啊!」

腳踩在臺階上,木質臺階發出老舊失修的聲響,白語安死捏住藍杉的手臂叫得很大聲。

藍杉此時臉也痛、手臂也痛,本來應該是一個人來的,為什麽會變成兩個人了呢?他想不通,這麽多天了,為什麽她偏偏挑這一天出現,如果早一天或是晚一天,他們就不會碰到。

但想這些本來就毫無意義,一個人突然出現、突然消失,都不能用常理去推斷,這麽說來,她一直都是個不按牌理出牌的人。

他們一起上到二樓,這一層全是孩子們的臥室,樓梯間裏還掛著一些歪歪扭扭的畫,藍杉沒去理會那些,推開了其中一間房門。

這間房間也和其他房間一樣,大部分的東西早就被搬走了,只剩下床和桌椅之類的東西,上面蓋著白色的布。

藍杉甩開白語安,拉開窗簾後推開房間的窗子,房間裏的空氣頓時產生了流動,外面的光亮也照了進來,整間房間的輪廓顯得清晰多了。

「欸……」白語安反應了一會,「這是你以前住的那間房。」

育幼院的房間按年齡區分,藍杉最後住的這間是兩人房,房間靠左的就是他的床,還有一張書桌,就像宿舍一樣。

藍杉走過去掀開白布,房間裏頓時漫天灰塵,白語安下意識捂住嘴,過了好一會,灰塵才都沈澱了下來,床和桌子的真面目顯現出來。

桌子上空空的,雖然床上的床單、床墊還在,但也像是醫院裏的病床一樣,看不出有什麽特別的,只見藍杉盯著那兩樣東西,目光來回逡巡了很多次,好像是在找什麽,最後他似乎放棄了,坐在床上發起了呆。

白語安正在糾結要不要出聲,因為現在這狀況似乎不應該打擾他,但不打擾的話,看他這樣又覺得很恐怖。

「你是來找什麽東西嗎?」白語安終於還是選擇開口,「因為你走之後,這裏還換了幾個人住,可能……」他想找的東西可能已經不在了,或是被破壞了。

藍杉擡眼看了白語安好一會,突然嘆了口氣,雙手撐在床上,似乎很疲勞的樣子,他說:「是啊,這裏住過那麽多人,我竟然還以為能找到什麽,其實什麽也沒有了。」

「你到底在找什麽啊?也許我可以幫你啊。」白語安想藍杉特地闖進來,現在又一臉失落,他一定是在這裏放了十分重要的東西,「是不是在床底下或者桌子後面?」

「是記憶。」藍杉望著狹小的臥室天花板,「我以為多少能找到一些我們過去在這裏的記憶,但是對著這間房間,我腦中一片空白,全是陌生的氣息,冷冰冰的,什麽都沒有了。」

「記憶?」白語安被他搞糊塗了,「你特地來這就是為了找尋回憶?你不是最討厭這裏了嗎?」誰都可能回來這裏懷念往事,但不可能是他。

藍杉像看白癡一樣看了她一眼,「我是討厭這裏,但我並不討厭你啊,現在你要離開我了,能找到過去回憶的地方只有這裏而已,但畢竟要拆除了,連以前那種討厭的感覺都沒有了,只剩一棟破房子而已。」

「等等!」白語安打斷他,「誰說要離開你了,不是你一個人跑掉,離開我們了嗎?」

「你這個人真的很遲鈍,你不是前幾天才嚴厲地拒絕我了嗎?當不成戀人,也回不到朋友的狀態,對我而言就是最糟糕的結局,別說你忘了。」

「那不是你的氣話嗎?」白語安瞪著眼,「我以為過一段時間你就會忘了,因為我們在一起,光是想想就很不可思議,可是要說真的分開,也不太可能吧。」

藍杉抓了抓頭,原來他一個人沈浸在失戀的痛苦中,而另一個當事人只當他是在鬧脾氣,以為過幾天誰也不提,日子就能回到過去?該說她是傻子呢還是鴕鳥心態呢?

「算了,懶得跟你說這些……回去吧。」藍杉起身要走。

欸,怎麽這就走了?白語安突然感到心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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